交叉融合、双向互动:西方史学新趋势之分析******
作者:王晴佳(山东大学讲席教授)
一
进入21世纪以来,西方史学界推陈出新,出现了不少新变化,足以证明历史学这一传统学问,正在不断革新和更新。依笔者管见,这些变化或许可以用本文的正题来略加概括。“交叉融合”指的是新兴史学流派层出不穷,但相互之间又没有明显的界限,而是呈现借鉴融合之势;“双向互动”指的是专业史家与读者之间,产生了远比之前更为积极的沟通和交流。不过为了清晰阐明这两种最新趋势,我们或许还得从一个多世纪之前谈起。
众所周知,历史研究在19世纪下半叶开始走向职业化,其标志是专业历史学会和专业历史刊物的建立和出版。一批志同道合的学者,以历史教学和研究为业,通过学会活动和专业刊物,相互切磋、交流,以期增进历史知识的获取和呈现。史学工作者建立了自己的学术圈,历史学亦变成一门独立自主的学科。19世纪末于是出现了两本史学方法论的著作:德国史家恩斯特·伯伦汉的《史学方法论》和法国史家朗格诺瓦、瑟诺博司的《史学原论》,指导历史从业者如何习得和掌握历史研究的方法和本领。
也正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历史学开始受到其他学科(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等)的挑战和洗礼,经历了一个“社会科学化”的过程。这一“社会科学化”的特征主要表现在,一些史家不满德国兰克学派所代表的、以批判和核实史料为主的历史书写模式,希望借助社会科学的方法,对历史演变的过程做更为宏观的概括和解释。兰克学派提倡运用档案史料,其研究重心便自然以政治史、军事史为主,而如果希望对整个社会做综合的描述,那么档案史料就不敷使用了。20世纪初出现的历史学“社会科学化”代表了一个国际性的潮流,德国有卡尔·兰普雷希特、美国有“新史学”派如詹姆士·鲁滨逊等史家,英国有亨利·巴克尔,法国则由亨利·贝尔首倡、而1929年崛起的年鉴学派集其大成。这一“社会科学化”的哲学前提是实证主义,其意图是在确证事实的基础上,对历史的演变做广博的综合解释。换言之,他们不满足只是核定史料,然后据此直书,就一个重要人物的某个或几个事件,讲述一个故事。年鉴学派自称有三大“敌人”:政治史、事件史和人物史,由此可见其突破、创新的志向。
从后世的眼光考察,正是这一“社会科学化”的潮流,促使史学界不同流派的出现,如经济史、文明史、思想史等。二战之后,史学界流派纷呈的态势更为明显。若以美国为例,“新史学”所倡导的思想史在20世纪60年代一枝独秀,而大西洋彼岸的英国则由马克思主义史家带领,开展了“眼光朝下”的劳工史、社会史的研究。到了70年代,美国亦掀起了社会史、劳工史研究的热潮。此时的法国史坛,年鉴学派独霸天下,代表人物费南德·布罗代尔以提倡“长时段”名世,成功地实践了超越“政治史、事件史和人物史”的目标。布罗代尔的弟子如埃马纽埃尔·勒华拉杜里甚至提倡不再以个别人物的事迹作为历史书写的对象。为了对一个社会做“全体史”的综合分析,计量方法得到了青睐。计量史学在70年代一度大有独领风骚之势。在兰克学派的大本营德国,二战之后也出现了新的变化。譬如基于比勒菲尔德大学的史家竭力赶超欧美同行,从事社会史抑或“历史的社会科学”的研究。
饶有趣味的是,也正是在历史学大踏步走向社会科学化的70年代,一股与之志向和取径颇为不同的潜流渐渐涌现,那就是新文化史(有些地方亦称新社会史)和妇女史的实践。具言之,20世纪60年代的史家出于描绘和解释社会结构变化的需要,提倡“眼光朝下”,为处于边缘(比如女性)和下层(比如劳工)的民众发声,为其写史,这些尝试,并不为一个流派所限。举例而言,北美著名史家娜塔丽·泽蒙·戴维斯的《马丁盖尔归来》,被誉为新文化史的开山之作之一,但就其内容而言,又可以归属于妇女史,因为其中的主角是盖尔之妻贝特朗。盖尔夫妇和冒名顶替的“盖尔”三人又都属于社会下层,因此将该书视作史家“眼光朝下”的一个实践,亦十分恰当。意大利史家卡洛·金兹堡的《奶酪与蛆虫》,也是新文化史的一个范例,同时也被称为“微观史”这一流派的开创之作。与戴维斯的取径类似,金兹堡从一个磨坊主的言论着手,以小见大,窥视和描述19世纪欧洲人宇宙观、世界观的变化,同样展现了“眼光朝下”的视角。上面已经提到,马克思主义史家首先提倡史家为普罗大众写史,譬如“眼光朝下”这一提法的首倡者就是英国的马克思主义史家爱德华·汤普森。汤普森的名作《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无疑探讨的是一个社会变动、变革的大问题,但他描述的主角不但是处于下层的劳工,而且还从文化的角度分析“阶级意识”的形成。汤普森的著作被视为马克思主义史学之“文化转向”的代表作品,而这一尝试又与新文化史的关注点有着一定的可比性。
以妇女史的发展来看,流派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这一特点表现得更为明显。妇女史研究具有明显的跨学科特点,是妇女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经常兼涉法律、政治、社会、人文、思想等诸方面。1986年,劳工史出身转入妇女史研究的琼·W·斯科特发表了《社会性别:一个有用的历史研究范畴》,又将妇女史扩展到社会性别史,进一步促进了妇女史研究与其他流派之间的交流和互动。近年史学界出现的男性史的新研究,便是其中的一个结果。
同时,妇女史和性别史研究的开展,还推动了家庭史、身体史、儿童史和情感史等诸多新流派的兴起。这些新兴流派都将历史研究关注的对象,从之前的公领域转向了私领域,打破了两者之间的区分和界限。上述流派亦采用跨学科的方法,如家庭史的开展,与社会学关系密切。身体史、儿童史、情感史乃至最近20年发展起来的“深度史学”和神经史,不但采用了诸如心理学、人类学等社会科学,而且还借鉴了神经医学、生物学等自然科学的研究。由此缘故,这些流派之间的界限颇为模糊,比如情感史的研究,必然包含身体的层面,因为情感的表达,通常会诉诸肢体动作和语言。在开展情感史研究的同时,也有学者从事相关的感觉史研究;后者更与身体史的研究密不可分,几乎就是其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如果说历史研究方法上的多元化和跨学科,促成了史学流派之间的融合,那么还有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环境史、气候史、动物史、“大历史”和海洋史等一系列探讨人类与自然和其他生物关系的学派。从其命名而言,读者便可以清晰地看出它们的研究手段,必然会借鉴自然科学的方法。同时,这些流派之间的相互关系,可以说是亲密无间、难分彼此。2022年8月在波兰的波兹南市举办的第23届国际历史科学大会,其主题发言的重点是“动物史和人类史的交互演进”,共有四个场次,分别是“动物的主体性”“人类记录中的动物”“动物的展现”和“野生和家养动物的管理”,后两场都涉及动物在人造和自然环境中的活动。而环境史、海洋史和气候史等流派之间,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们与“大历史”的研究初衷相似,希望弱化人类在历史上的中心地位,走向“后人类的史学”。上述例子充分表明,当今史学界各个流派之间的借鉴和融合,已经达到界限不分、畛域不明的程度了。
二
20世纪60年代以来史学界“眼光朝下”的思潮,加上近年来科学技术的大幅度革新,还带来了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那就是历史知识的获取和表述,已经出现专业学者和读者之间密切互动的局面。如上所述,19世纪下半叶历史学走向职业化,有力地促进了历史知识的深化和历史研究的学术性,与此同时也造成历史著作与读者之间产生一条明显的沟壑。历史学家希望成为人类过去的代言人,但其著作对于普通的阅读者来说,艰深难懂、枯燥无味。这一现象与18世纪史学大家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既可以让学者在其书房研读,又能放在仕女的梳妆台上的情形,迥然不同了。
历史学的职业化在今天并无改变,对史学工作者的考核还出现日益加强之势,但从上世纪下半叶以来,专业学者与读者之间的互动,也出现了彼此积极沟通的趋向。譬如新文化史家的作品,在史学家劳伦斯·斯通眼里,就代表了历史学中“叙述的复兴”,因为其内容的铺陈颇具可读性。上面提到的《马丁盖尔归来》《奶酪与蛆虫》和勒华拉杜里的《蒙塔尤》,情节曲折生动,很具吸引力。另一位当代新文化史的名家彼得·伯克,著述不辍,文笔清新,亦反映了作者注重文字表达、普及知识的意图。
这一“双向互动”趋势的出现,并非史学工作者的一己之力或一厢情愿,而是有着双方的沟通和交流。借助互联网和其他新科技,当下历史知识的普及和传播,已经今非昔比。近年来世界各地出现的记忆研究和公众史热潮,便是显例。它们都试图在专业史家的视角之外或之下,自下而上地提供有关过去的知识,从原来的历史知识受众转变为历史知识的参与者。记忆与历史之间一直存在着某种张力:历史学者希图保持记忆,不让其遗忘,但其保存的方式,又自然和必然带有某种选择性。法国学者莫里斯·阿布瓦赫在20世纪上半叶提出“集体记忆”的概念,试图将人们对过去的记忆,不再局限于近代历史学提供的框架中,而其同胞皮埃尔·诺拉在70年代主持的《记忆之场》的大型项目,异曲同工,希图从各个方面扩大人们对过去的认知。自那时开始,记忆研究在各国蓬勃兴起,既丰富了人们对过去的认知,也对历史研究产生了积极的互动和互补作用。
公众史研究的开展,则是历史学“双向互动”的又一个范例,已经在国际史学界蔚然成风。从事和推动公众史研究的人士同时包括了专业史家和业余历史爱好者或志愿者,其研究手段也颇为多样,从文献资料整理到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的保存,全面展开,充分体现了专业与业余之间的密切交流。总之,当代西方史学界出现的这些新变化,展现出历史学这一古老学问历久弥新的魅力。
《光明日报》( 2023年01月09日 14版)
赖清德接管民进党遭各方质疑 台媒:美国对他都有疑虑******
【环球时报特约记者 陈立非】台湾地区副领导人赖清德18日正式就任民进党主席,对于备受关注的两岸关系,他的论调被认为比蔡英文更危险。对于他可能成为民进党2024年选举的候选人,岛内和美国都表示担忧。
被批赤裸裸搞“一边一国”
1月18日,赖清德从代理党主席陈其迈手中接下印信,正式成为民进党主席。他声称,民进党的两岸政策服从于1999年通过的“台湾前途决议文”,他带领下的民进党,会持续站稳蔡英文的“四个坚持”,继续蔡的两岸路线。多名赖清德阵营核心人士辩解称,外界理解的重点应放在“务实”上,而非“台独工作者”。
厦门大学台湾研究中心教授唐永红18日表示,赖清德的说法就是赤裸裸的“一边一国”“一中一台”,让两岸政治矛盾更加不可调和,在这种情况下,不只两岸关系不可能和平发展,甚至也无法“守护台湾”。他批评赖清德意图把台海风高浪急可能掀翻两岸和平之舟的责任甩锅大陆,企图以此掩盖或化解两岸结构性矛盾及其对台海和平与两岸交流带来的冲击,“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台湾民众应有智慧,不至于被这种似是而非的言论蒙蔽。上海东亚研究所助理所长包承柯直言,赖清德上任党主席的第一天,“台独路线就一目了然”。
国民党主席朱立伦18日对赖清德喊话称,大家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叫做务实的台独工作者”,赖要给各界一个明确答案。他说,民进党若持续推动“台独”就是违反全民意愿,伤害区域和平与两岸安定。“立委”赖士葆19日称,赖清德的“务实台独”就是“台独”,比蔡英文更冒进、更危险。“立委”费鸿泰批评称,赖清德现在要追随蔡英文的步伐,既然如此,不就预告跟蔡这几年的做法都一样?台湾不会有焕然一新的局面,蔡英文继续当党主席就可以了。
长期在深绿的台南
赖清德1959年10月出生在台北县(今新北市),父亲是一名矿工,祖先来自福建漳州。他两岁时,父亲遭逢煤矿灾变突然去世,母亲独立拉扯6个孩子。赖清德先后毕业于台湾大学复健医学系、成功大学医学系以及美国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1994年,他接下民进党提名的陈定南台湾省长竞选总部“全台医师后援会”会长,开始以长期担任医生工作的台南市作为政治舞台,两年后当选台南市选区的第三届“国民大会”代表,1998年当选“立委”并连任。赖清德的妻子吴玫如相当低调,两人育有两个儿子。
2009年1月,民进党决议由赖清德代表参选台南市长,2014年连任。他当时承诺,将做满4年任期。但2017年9月,时任“行政院长”林全向蔡英文请辞,赖接替林全组建“内阁”,他也因为违背自己的政治承诺而遭到台湾舆论的猛烈批评。2018年11月,台湾举行“九合一”选举,民进党惨败,赖清德次年1月请辞获准,他的职务由苏贞昌接替。2019年3月,赖清德正式宣布参与2020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党内初选。
这也让他与蔡英文的矛盾大爆发。当时脸书出现不少攻击赖清德的粉丝页,有些留言及制图用字相当激烈。台湾资深媒体人黄暐瀚曾在节目中说,“民进党为了让小英能确保胜出,下达格杀令,网军键盘手直接瞄准赖清德”。挺蔡英文的粉丝页,把赖清德的侧翼都洗成是国民党籍前高雄市长韩国瑜的支持者,然后再质疑赖,甚至下令敢动蔡英文就“全面开战”。赖清德实在忍不下去,一度公开向蔡英文喊话称,“蔡英文的网军不要再攻击抹黑我,这对未来团结没有帮助”。前台北市议员罗智强笑着说,别人说蔡英文有网军,你可以不信,但这次可是“赖清德亲口认证小英有网军啊”。最终,赖清德不敌蔡英文,成为其副手。
“不可疑美”与“疑赖”
TVBS民调中心17日发布的民调显示,国民党若由新北市长侯友宜或鸿海创办人郭台铭参选2024,他们都以34%的支持度领先赖清德的25%。分析称,赖的“台独”论调让岛内外不安。
2017年9月,时任台“行政院长”的赖清德在“立法院”答询时自称,他是“主张台湾独立的政治工作者,也是一个务实台独主义者”,次年3月他又重申自己是“台独工作者”。鼓吹“台独”让他饱受质疑,为了追求2024年台湾地区领导人一职,赖清德近来刻意低调,抛出所谓的“和平保台”论调,企图与蔡英文的“抗中保台”进行切割。对此,大陆国台办发言人马晓光强调,“台独”与和平水火不容。如果真的要台海和平,台湾一些政客就应该放弃“台独”分裂立场,回到“九二共识”基础上来,不要再当外部反华势力的棋子。
1月8日,赖清德在竞选党主席政见发表会上称,不能让怀疑美国的言论成为社会共识,否则台湾会很危险。前“立委”郭正亮认为,这是赖提早向美国表态示好。中时电子报刊登的一篇评论称,蔡英文相信美国人,特朗普军售台湾11批次、拜登军售8批次,可是花了天价买军火,台海越来越安全吗?
《旺报》17日的社评称,若美方相关作为对台湾生存和发展有利,台湾当然欢迎,若反其道而行,台湾当然要理直气壮拒绝。更何况,美国抛弃盟友、过河拆桥,甚至为一己之利践踏道德底线的例子屡见不鲜。文章认为,绿营不允许有人对美国支持台湾的决心和能力提出质疑,对内是政治斗争需要,对外让台湾失去战略自主性,变成美国予取予求的免费自助餐。
即便赖清德“真情告白”,美国对他也并不信任。英国《金融时报》采访了美国前国安官员等熟知内情者,他们披露美方对赖一再宣称“台湾是主权独立国家”等言行感到不安,对他能否妥善处理两岸关系存有疑虑。中时电子报发表社论称,赖清德这样一个对当权者腿软,又缺乏国际高度的政客,显然不具备治台的格局。赖清德将积极投入2024年选举,“面对民众诸多疑虑,他应该先说清楚,到底要把台湾带到哪里去?”(环球时报)
(文图:赵筱尘 巫邓炎)